天飘着雨,站台上的人很多,公交一直不来,我在等车。
天气很冷,每个人都呼着白汽。我点了根烟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。但如果我站在对面,看见一群加湿器包围一尊香炉,那一定很可笑。
(相关资料图)
今天是我第一次入职,早上的时候我就在对面站台,仰视着此刻自己身后高耸入云的大楼,虽然看不到头,但兴奋异常——我将要在这里开启崭新的人生,我的前途会像这大楼一样直冲天际,我这样憧憬着。
上午开了迎新会,其他新人同事台上自我介绍时,一个个滔滔不绝壮怀激烈。我受益匪浅收获颇多,心想如果不是那张文凭,我如何与此辈才俊比肩。轮到我上台,由于没有事先准备,虽然临时打了腹稿,奈何珠玉在前,终于一通狗屁拉撒,羞愧下台。老员工们很包容,响起雷鸣掌声为我鼓励。
下午开了周例会,各小组负责人轮流汇报工作情况和计划安排。偌大的会议厅,只听到负责人们早期AI般的通报声,和笔尖在纸面摩擦的沙沙声。这里面都没有我的事,我实在抵抗不住,睡意上头不省人事。
会议结束时,我被叫醒,一看时间,已经过了下班的点。我一边收拾准备下班,一边感叹精英们的生活原来真是如此枯燥、平淡且乏味。
“打卡成功!”下班!
“等一下,先别走,外面在下刀子。”
我回头一看,是集团人事部段主管。本着探索求真精神,我立刻冲到窗前,窗外红的白的黄的光射进云雾里,绚丽多彩,我却什么也看不清。难道看我是新来的,跟我开玩笑?对,做人还要有娱乐精神!
“外面雾太大,看不清呀,段哥,你开天眼了?”
“看不清配副眼镜。”段哥收敛了笑容,冷冷地说道。
难道是嫌我玩笑开得不好,所以不高兴了?但他这玩笑也开得离谱。
“我戴着眼镜啊,要不段哥你自己来看看嘛。”
“我看你个蛋,你没看大家都没走?”
讲冷笑话也可以,玩反证法也没问题,但是没考证过就说我一粒蛋那可不行!
“啪——”我冲过去抬手就一巴掌抽他脸上,不等他摔倒,左手揪着他衣领把他拖到窗前。
“你自己配副眼镜看看,外面下的什么,天气预报里有降刀子这种气象吗?”
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,整了整衣领,又看了看其他员工,仰视着比他高出一头多的我,羞愤地说道:“新来的是吧,试用不合格,明天不用来了!”
就这样,我的巅峰人生1.0被我一巴掌打成了两半,一半倔强,另一半也是倔强。
“啪——”一声脆响把我从精彩回放中拉了回来,一根烟还没抽完,人群中已经有了新的焦点。一个小孩尖利的声音从人头间刺过来:“妈,不能睡,睡着就醒不来了!”我踮起脚,从人头间瞄过去——小孩一脸焦急,女人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小掌印。我在心里替女人庆幸:这一掌没毒。女人伸手摸脸,手刚碰到脸就弹开了,似乎烫手,接着指着另一边脸说:“宝,好暖和,这边也来一下”。
“啪——”
我悻悻地回过头,正好撞上旁边大哥炽热的目光。他盯着我的脸看,又用下巴指了指案发现场,我赶紧摇摇头。见我不从,大哥又把自己的脸伸过来,意思我先动手。神经病。我闭上眼扁着嘴,gay里gay气地疯狂摇头。大哥愣了一下,随即笑逐颜开,疯狂点头。我朝旁边努努嘴,要他找别人。他也朝旁边努努嘴,要我看看其他人。好家伙,加湿器们已经两两组队正互相喷着白汽。一圈看下来,只剩我和大哥落了单。
就在我进退失据之时,一道黄光照亮了我身前的路面。他妈的,车来啦!我一个灵巧的闪身晃过大哥跳下站台,掏出手机就准备扫码。其他人也不差,散兵游勇汇成一股,瞬间就怼在了我旁边。公交车不紧不慢地开进站来,恰好停在我面前。门一开,我还没来得及扫码,后背就被一万只手推了一把,于是我就飞进了车厢,车门也重重地关上。原来他们不上车?
我找了个后座坐下,左前方是一个大妈,花白的头发扎成个齐腰的麻花辫。她手里提了个白色塑料袋,塑料袋里装了一个白色塑料瓶和一个白色塑料桶。在我上车之前,车上只有她。大妈看上去年纪并不大,尤其是穿着,倒像个学生。
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几站,一路没人上车。我有些困了,反正是终点站下车,睡一觉吧。醒来时,车上还是只有我和大妈。大妈还在靠背上蹭她的背,从我上车看到她开始,她就在蹭。这大妈是不是有皮肤病,搓下来的皮屑会传染吗?公交再次停靠,我看了眼站牌,已经过去11个站了!我把衣服拉链稍微拉紧了一点。
车门打开,大妈提着塑料袋就起身了。我有些开心。奇怪的是,她是朝前门走的,真是个怪人。当她走到驾驶座旁边的时候,车门关了,她弯腰把塑料袋放司机脚边,接着就折回来了,这次坐在了我旁边。“骂我干什么,还不是你要我坐那?”我用余光瞟了一眼,她好像不是在和我说话?“今天吃的老家送来的菜,你们要吃下次早点说。”“他不让我下,你们又不是不知道!”“我没洗头,澡也没洗!”原来是个神经病,但神经病怎么会坐车呢?“今天不知道几点才能到家,还有一堆事情要做。”“不会有人上车的,哪有那么多...”“咳咳——”司机清了清嗓子,声音很响。
车拐出干道,开进了小路,依旧没人上车。广播又不报站了,司机也不再停靠。大妈不说话,我又有些困了,恍惚间看到她起身。再醒来时,塑料袋又回到了大妈脚下,车厢里多了股难闻的味道。我忍不住把窗户打开了一点,冷风立时灌了进来,好冷!车身也抖了一下。
“路段限速60,您已超速。”车上的电子监控突然疯狂报警,司机好像无动于衷。“他疯了,你们帮帮我啊!”大妈声音很小,语气近乎哀求。“驾驶员身份核对不匹配。”谁疯了?您和广播疯了。“我去哪找啊,你们知道就告诉我啊。”“就在我旁边?!”我突然觉得气氛不对,一转头,大妈正满脸惊喜地盯着我,浑身颤抖着。电光火石间,我起身反手一巴掌把大妈抽到对面座位,她不抖了,看来是暖和了。想来这一掌的功力与那小孩相比,应该是不遑多让。
汽车已经到站了,司机却不开门。叫了几声“师傅开门”,他没理我。我只好走到司机身边找他理论,他还是不说话,只是不停地咳嗽。我也不废话,从腰里掏出手枪,回手一发打爆门泵气缸。司机不咳了,打开前门。但是,我向来守规矩,走到后门,搬开手动阀准备下车。突然想起大妈不对劲。于是走到她身边,摘下她胸前的校徽,戴在自己胸前,下车,扬长而去。










